“秉老爷!这人体弱,不堪笞刑,已经死了。”李三立探了探那人鼻息,上前秉道。
吴伟业撑起身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只觉得一阵恶心,连忙又坐了回去,道:“这般体格也能充任快手么!看来这府衙里还要好好整肃一番!此人姓甚名谁,何人引入衙门的!”下面那些人见上来就打杀了一个,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就将那快手头领的身份说了,又齐齐道:“都是赵同知安排的。”吴伟业黑着脸,道:“事关朝廷命官,焉能胡攀!来人,将他们收监待查!看看还做过些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请赵同知前来说话。”那赵同知早就在一旁偷看,听了吴伟业的话,吓得腿都软了,心中只道:完了完了,这小子是如何发威的?
我先稳住、稳住气……李三立早就看到了赵同知,当下过去,与人两边一夹便提溜到了堂前。
“赵同知,你身为朝廷命官,焉能纳这等不堪之人为吏?”吴伟业沉声问道:“岂非以公谋私!”
“老爷开恩!”赵同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下官一时糊涂,求老爷开恩!”吴伟业缓和了容颜,抬头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道:“你我同为朝廷牧臣,亲善一方,焉能做此徇私事?唉,本府也相信赵同知多半是一时糊涂。正所谓亡羊补牢未为迟也,你还曾用过哪些私人?一一说来,本府自当帮你料理。”赵同知登时心里凉了大半截,暗道:原来你不是跟这仆役有过,更不是想拿我开刀,而是要借我的口来次大清洗啊!
“只此一回,真的没了!”赵同知转瞬之间已经定下死心。只要他能扛过去,好歹家人不被牵连,日后子孙也有人照顾。
若是真的听了这小白脸的话,攀咬出人来,到时候家人再无立足之地!
吴伟业不置可否,只是道:“现在天已经黑了,先收监,明日再审。”说罢,一拍堂木,散衙往后堂走去。
忠伯连忙跟上,并不言语。吴伟业此时已经激动非常,差点被自己的左脚绊到了右脚。
他搓着双手,放慢步子,对忠伯道:“真的动手了!不会有什么纰漏吧!”
“现在城门已经关了。”忠伯镇定自若道:“城里就算得到了消息,也传不出去。至于那些耗子,更是无从逃脱。”
“好好,好好。”吴伟业又担心道:“怕不会有狗急跳墙……”见自家少爷又有反复,忠伯连忙道:“少爷,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不能心生迟疑。”
“我懂得。”吴伟业只觉得膀胱发紧:“我先去更衣,有什么事立刻报我知道!”……李三立紧跟着赵同知到了牢房,手里已经多了两纸文书。
“赵老爷,”李三立笑道,
“这两张一张是招供的文书,另一张是你的遗书。你若是识时务的,便选一张签名画押,小的们自然也不来折腾你。你若是不识时务,恐怕就得在这两张文书上都签名画押了。”——就算你死了,也逃不掉这个黑锅。
赵同知哪里会听不出其中内涵。看着牢房里跳动的火把,赵同知想起了自己当年寒窗苦读,想起了考场上的艰辛磨砺,又想起了自己妻儿父母,缓缓抬起头,道:“你也是老公门,可见过流官能胜过乡绅的!”
“以前我不知道,”李三立好整以暇道,
“不过如今的世道,恐怕跟以前不一样了。”
“拷掠乡绅,刻薄下民,此正是李闯的老路!”赵同知吼道:“你去告诉吴伟业,他这是在自寻死路!到时候必定是狡兔死走狗烹!你也一样!”李三立嘴角微微抽搐。
他知道这个成语,也知道事情真要闹大了,肯定得有人出来背黑锅。只是这个黑锅可大可小,若是小黑锅,下面的衙役就能帮他背;若是大黑锅,他就得帮知府老爷背;若是黑锅再大点,就连吴知府也得出来背。
不过……现在哪里还有退路?
“你签是不签?”李三立问道。赵同知解下身上的钱袋,掂了掂,里面还有一两多碎银。
他抛到李三立脚下,傲然道:“给个痛快吧!”李三立暗叹一口气,道:“你就算讲义气也没用的。在这一亩三分地上,知府老爷若是真要行那灭门破家之事,谁能挡得住?尤其咱们这位老爷,曾是皇太子的先生。那些大户就算手眼通天,有几个能真的通到这层天的?”
“多说无益。”赵同知闭上了眼睛,心中却是擂鼓一般:他们真的能保住我家里老小吧!
李三立清了清喉咙,取了墙脚一卷麻绳,环了个圈,嘣嘣试了试强度,缓步走向赵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