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双城却紧咬嘴唇,虽然眼中无限悲愤,却又强自压抑。目睹车驾缓缓远去,他脚下只轻轻踏上一步,就再也不动。因为他知道,阿颖还没原谅自己。就算追上前去,又能如何?
车缓缓前行,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渐渐拉远。仿佛风吹草叶,吹奏一曲离歌。
石双城目睹公主车驾去远,始终没有踏出这一步。虽然他知道,也许这一别也,便是永世。
阿颖端坐车里,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她心里有一个解不开的结,虽然她不能原谅石双城,但不知何故,却又总是放不下。因为那人已深深留在心中,永远也抹不去了。
相遇时难别易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只有亲身经历此境,才知生离别,求不得,乃是人生至苦。当此无可奈何之时,最是伤心处。
石双城忽然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似乎一切皆成死灰。
他转身就走。
他不知要去向何处,只是自顾向前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又回到城边遇到阿薰之处。他目中茫然,对路上一切都视而不见。
阿薰挥舞长鞭,正与五六人恶斗。那伙人武功不弱,出手阴狠,却是地藏门中的杀手。阿薰以一敌六,终究吃了眼不能见的亏,渐渐不支,鞭法散乱,十分危急。
石双城怔怔地从正激烈打斗的圈子中走过,竟似未曾见到几人。
忽然两个形貌怪异的人见了他,一声大叫,似乎惊喜交集,喝道:“原来是你,嘿嘿,咱兄弟找了你半年多了!今天遇上你,就替俺兄弟偿命吧!”那两人披麻戴孝,一人头顶高帽,手执哭丧棒;另一人手拿铁蒲扇,都是吊眼细眉,恍若鬼魅,却是地藏门中的无常三吊客。
昔时在绿柳庄外,石双城为护阿颖和阿薰,与三吊客曾有过一场恶战,三吊客中的“阴司鬼使”当场毙命,剩下两个“无常”:活无常、死有分,自是对他恨之入骨。今日忽然遇见,都红了眼,当下弃了阿薰,上前要替阴司鬼使报仇。
活无常手中哭丧棒长约三尺,棒头有狼牙刺,既能当铁棍使,又带有勾刺的招数,十分利害。死有分手中的铁蒲扇边缘锋利,出招如风卷残云,讲究展、抹、片、削,乃是独门的铁扇功夫,专攻人咽喉面门,阴险毒辣。
两人心意相通,各摆兵刃,一左一右,疾攻而上。
石双城依旧不闻不见,他只有心里,还隐隐听到阿颖曾唱过的歌声:
“昭君出塞路茫茫,回首故国神黯然。
极目雁门关前雁,鸣声哀哀不出关。
虽然朝暮忆君王,琵琶一叠空惆怅。
野草开花驿路远,平沙雁落欲断肠。
风霜悠悠马蹄忙,阳关再唱情且伤。
胡地风光无心赏,一曲琵琶恨正长。”
……
正自怅惘,转眼之间,两件兵刃袭到。石双城只感到劲风扑面,想也不想,便已出剑。一招“帷灯匣剑”,长剑出鞘,叮的一声,便将死有分的铁蒲扇击落,跟着起脚踏下,已将哭丧棒踩住,活无常大惊,用力一夺,却纹丝不动。忽然脚影一晃,却是石双城一脚飞起,登时将他踢出一丈开外,口中鲜血狂喷。
两人没料到小别半年,石双城的剑术武功竟精进如斯,都是惊骇莫名。死有分尖叫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物,挥手一抖,却是一团黑色粉雾,原是他的独门秘毒“失魂散”,中者神智不清,从此疯颠,极是阴毒。若非遇到极强对手,他向来并不轻使。
石双城却看也不看,衣袖一摆,一股劲气扫出,将这股黑雾尽数迫回。死有分吸入自己的毒烟,登时疯了,在地上滚了几滚,正好滚到活无常身旁,一把抱住,往他脸上咬去。
活无常已被石双城一脚踢伤,无力挣脱,脸上吃痛,大声惨叫。
阿薰听到石双城来了,心中大喜,叫道:“石大哥,快来救我。”
石双城却似乎没有听到,仍是径直向前走去。围攻阿薰的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道这小子心不在焉,说不定是中了无常鬼的“失魂散”之毒了,这个便宜岂能不捡?当下不约而同,齐向石双城扑去。
石双城根本不看几人,只感到有敌人从四个方位攻来,当下长剑横掠,劲由心发,忽然啸声大作,却是剑身上已带三分剑气,虽然不能及远,但这一剑的威力也足以骇人。那四人一冲而上,尽数撞到他剑招之内。嗤嗤数响,连人带刀,被他一剑斩为两截。四人化为八段,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阿薰虽不能见,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但听四人只惨叫得一声,便即无声无息,亦不禁心中惊骇。
石双城当此伤心欲绝之境,出剑之厉,远胜平日。天绝三剑在他手中,渐渐已能发出绝大威力。
荒草古道,风声鸣咽。夹杂着活无常被死有分拚命噬咬,发出极惨烈的叫声,更显得凄风惨雾,一片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