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转院到圣彼得私人医院。
进了医院,照理又是一通检查。
到傍晚,终于安静下来。
护士来查过房,走廊上的灯就暗了下来。梁微躺在床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一下,又一下。
小的时候她喜欢躲在床底下,数着自己的呼吸,数到二十下的时候,看顾她的保姆就会惊叫着跑进来找她。
那保姆可真笨,从洗手间找到衣柜,从衣柜找到鞋柜,却从来都不会找床底下。
然后再数二十下,妈妈就会被心急慌忙的保姆找过来寻她。
妈妈每次都知道她躲在哪里,每次都能在她数到第五十下的时候,准确无误将她从床底下脱出来。
妈妈从不打她,每次都会拿手咯吱她,问她下次还敢不敢了。
梁微记得,她总是一边讨饶,一边和妈妈倒在床上,两个人笑得气喘吁吁。晚饭的时候,一家人说起这件事,个个都在责骂她,却个个脸上都带着笑。
那时候的日子真好。
眼眶里酸涩难当,天花板出现重影,梁微忙闭眼,侧转身,将脸埋到枕头里。忽听到房门被轻轻推开。
她吓了一跳,脸颊在枕头里使劲揉了一下,抓紧被子,躬着身,警惕看向房门口。
一道颀长身影被走廊上昏暗的灯光逶迤到她病床前,扭曲的,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勾魂使者。
梁微刚要尖叫,那人已走到跟前。
“我以为你睡了。”
她缓下神来,定睛一看,微暗里,分明的轮廓叫她激动的情绪一下冷了下来。
她抿着唇,闭上眼睛。
“梁微。”
他声音有些嘎哑。
他在她边上坐下来:“对不起。”
他什么都不说,她大约只将这件事,这团怒,压在肚子里,等着腐烂发酵,等着忙碌与接踵而至的麻烦将这件事归拢到数不尽的沼泽泥潭里,吞噬、淹没、溺毙。可他现在对着她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就像是一把钥匙,将泄洪的闸口一下打开,洪水便如万马奔腾,登时蜂拥冲泄而出。
她一气要坐起来,下/身的疼痛抑制住了她的恼怒。
她声音冷得厉害,放在身侧的手都在发抖:“很晚了。”
她说:“已过了探望时间。”
他隐在半昏半明之中:“你在生气。”
笑话,难道她不该生气?他怎样待她?和外面的女人昏天黑地,回来又这样伤害她!即便他们的婚姻无关爱情,可她并没有对不住他,凭什么他这样作践她?只是因为,她卖了她这个人,才求得时家保住“虹澜”两个字,保住酒店招牌么?
她怨不得恨不得,她连淡漠都要不得么?梁微闭着眼,不打算再理他。
他又说:“如果你同意,我会公开我们两个的关系。”
所以,这是他对她这次“光荣负伤”的补偿?在隐婚五年之后,正式承认她时太太的身份?
忍不住咧嘴,露出无声冷笑。
她嗓音越发冷淡:“如果我不同意呢?”
他未说话,可黑暗里那双眼睛,锋刃如利剑。
梁微觉得讽刺,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她会是那种给个巴掌拿颗甜枣就会丢掉自尊,向他摇尾巴的女人。
“我不同意。”
侧身背对他,她不愿再理会他,半个字都不想。
他起身,那高大的身影在她床边静默的站着,好一会。
他说:“好,你不同意,我如你愿。”
梁微听到那门打开,他走出去,房门又关上。
私人医院的病房隔音效果太好,她连他离开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房间里也不知是不是没开空调,梁微无端觉得有些冷,手脚冰冷冷的,冷得心里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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