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上来的这一遭马屁,着实把所有人都拍蒙了。月池的发难,都被他这一哭骤然打断,更别提其他人了。话虽然说得恶心,可谁敢说不是正好拍在了朱厚照的点上呢。他愣了片刻,笑骂道:“你这老货,还不快起来!”
刘瑾这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朱厚照似笑非笑道:“你若想靠这一两句话,就想求得某人偃旗息鼓,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这又是在点她了。他心知肚明,若任由她动手,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他索性将他们之间的纠葛都借此宴会,暴露于天光之下,让双方之间的矛盾,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打住。
杨玉心下冷笑,这又是叫他们退步的意思了。受了这样的牢狱之灾,要说没有半点寒心之意,连他自己都不信。就为了一个女人,皇爷早已变了。他又看向刘瑾,他倒想看看,这个老东西,面对这样的情形,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刘瑾当然笑得出来,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扶了扶帽子道:“这是应该的,这又算什么呢?一十多年了,您总算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朱厚照一怔,他定定地望着他,刘瑾佝偻着背,他帽后漏出几缕华发,毫不回避地与他对视,他浑浊的眼中,欣慰和满足之情,仿佛要溢出来。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就真的像一个寻常的老者一样,他比划着:“老奴刚见您,您还只有这么一点儿高,哭得嗓子都哑了。我们没法子,就只能想方设法地逗您啊……”
朱厚照垂下眼帘,他道:“你这把年纪,再也耍不起把戏了。”
刘瑾乐呵呵地笑起来:“那又有什么干系呢,您早就不爱看了。”
这一语,有道不尽的岁月沧桑之感。朱厚照望着他,也依稀记起了他滑稽的丑脸。
刘瑾是在他移到端本宫后,就来到了他身边,那是他最无助的时候。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他不知道太子意味什么,更不知道责任有何等重要。他只知道,他被抛弃了……父亲不顾他的反对,母亲眼中只有他的弟弟妹妹。
陪在他身边的,除了严厉的师傅们,就只有乳娘和太监们,后来乳娘也没了,他身边就只剩太监了。他们竭尽全力地讨他欢心,他要星星,他们就摘星星,他要月亮,他们就去摘月亮。他们不会拒绝,不会反驳,只会永远地笑着,陪伴在他身边。
可后来,他长大了,他的世界不在囿于宫闱,纵使太监们费尽心机,也拿不到他想要的东西,而他也渐渐,看到了他们那张笑脸下丑陋的一面。他开始防备他们,警惕他们,变本加厉地利用他们。他知道,他们没有反抗的能力,他们的荣辱,系于他的喜怒之间。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回顾往事,发觉他们仍有一点初心未变时,即便是他,也不由生出几分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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