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门几里后,人烟稀少起来,林赛玉带着英儿下了,手里拿着小锄头,英儿背着一个布袋子,沿着土路慢慢走去,四周多是荒地,密立着许多年代久远的尾松、麻栎、栓皮栎、枫香、化香等等树木,如今已是翠叶满枝,偶尔平坦的地方开垦这几分良田,种着轻轻小麦随田野的风摇晃,已有过膝高了。
“受过冻害,返青期比北方晚,能长成这样也不错了。”林赛玉蹲在麦地一旁,用小锄头刨了几下土,四下看看没有人揪了一根麦子下来,一面仔细看着一面喃喃道,“再过一个月降雨就多了,只怕影响开花。”
英儿将布袋扔在一旁,追着几只蝴蝶玩去了,跑过几条沟壑,回身招呼林赛玉,兴奋地道:“大姐儿,大姐儿,你快来看,这里开了好些花!”
林赛玉闻声回头,就见英儿已经跑下去,便拍拍手拿着锄头布袋慢慢走过去,站到隆坡上,只见一片明显人工开凿的地上盛开着油菜花,不喜上眉头,跑了过去。
“江宁很合适夏熟作物,光照足,气温高,你看,这油菜长得多好。”林赛玉小心地穿行其间,一面对着英儿说道,抬头见英儿手里攥了一大把,正喜滋滋地往头上插,忙呔了声,喝道,“快些住手,糟蹋了好庄稼!”
英儿被喝的吓了一跳,疑道:“这不是野花吗?怎么是庄稼?用来做什么?吃这些花啊?”
林赛玉将她拽出来,笑道:“这便是云苔花,”说着往京城方向看,幽幽道,“你如果还在京城,再过些日子,也能跟老夫人去淤田里看这个了,那里种的更多,定比这里要好看。”
英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二人正说着话,只见一旁慢慢走来一个老汉,背负着双手,穿着一件青白直缀,看到油菜开花了,自言自语道:“好些日子没来,竟然开花了,也好,看看能如他所说的榨油否。”一面看了英儿手里头的花,笑眯眯的道,“丫头,带这些就够了啊,别再摘了。”
说的英儿一吐舌头,躲到林赛玉身后,林赛玉忙冲他行礼,说声抱歉,一面打量着老汉见他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但面色红润,看着比乡间老农多了几分儒雅,耳中听那老汉点头笑道:“不怪,不怪,随手撒下,供人观赏而已。”
林赛玉喜这老汉好脾气,忙笑道:“老丈撒下的云苔,不仅能与人观赏,再过一个月,就能去籽榨油了。”
那老汉本已慢慢地走过她们身旁,听了这话收住脚,上下打量林赛玉几眼,见这女子清雅朴实,穿着打扮像农妇又不像,便哦了声,饶有兴趣得道:“小娘子也知道云苔榨油?”
林赛玉听他这一个也字,也有些惊讶,这些日子她留意常吃的菜油,也问了一些店里的伙计,知道如今的油品种多样,各地均不相同,小丁哥年纪虽小,走的地方多,那一日听她问,便大有兴趣的给她数起来,说道:“我在延安府吃过杏仁、红蓝花子,蔓菁子油,咱们过冠氏县时,吃的多是苍耳子油,咱们家除了大麻油,老夫人还爱吃旁昆子油,二房大爷家都爱乌柏子油,前些日子大官人还从海边带来了鱼油,除了几个姑娘吃,合家都吃不惯,一并让送姑娘家去了……”
他说了一大堆,林赛玉没有听到有云苔籽油,便知道如今此油尚不为人所知,今日在乡间偶遇一个老汉竟然知道,不由惊讶道:“老丈也知道?怪不得种了这些云苔。”
老汉呵呵笑了,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人说过,闲来无事试试罢了,”说着打量林赛玉几眼,道,“听小娘子的语音,是京城来的。”
林赛玉点点头,她前世今生都生在北方,靠近河南的地界,话音带着河南方言的味道,也就是当今的京里话,很好辨认,说道:“京城去年冬夜种了许多云苔,再过段日子熟了就可以采了榨油,便能印证老丈的话。”
那老汉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摇头道:“小娘子有此见识,倒和子容那老儿想一起了,不过,可惜,那一片云苔,早成了京人腹中之物了。”
林赛玉听了先是一愣,随即一脸惊讶,不相信般的问道:“吃了?”
老汉点点头,也不再多言口中笑念道:“江清日暖芦花起,恰似春风柳絮时。”转身慢行而去,林赛玉怔怔望着这个出口成诗的“老农”的背影,犹自震惊于他传达的信息,那淤田费心栽下的云苔,被吃了?
苏锦南也一定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