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清明,天气又暖了几分,空气中也带着湿湿的味道,看着苏醒的万物,飘着苏记大旗的车队拉得长长的走在一道山岗下时,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花香灌入每个人的心肺里,林赛玉从车里掀帘子出来,嗅了嗅,回身招呼还在车里呼呼睡的英儿,道:“这里一定有一大片梨园!起来看花!”英儿睡得肿着眼,揉着出来了,睁眼四处看,只见四处光秃秃的,地上只有蒙蒙一点绿意,哪里有花。
“小哥,这里到了哪里了?”林赛玉扬手问骑马的一个管事,这个管事今年才十六岁,唤作小丁哥,是李大管事的乡亲,一小就带着出来,如今也能单独行事了。
林赛玉这一路和气有礼,与他们也混熟了,再加上曾多次听过曹大娘子的名,小丁哥格外的热情,听见问他忙催马走近几步,笑眯眯的道:“大娘子,马上就要出大名府地界了,这里便是冠氏县,大娘子说的好,这里产梨,正是盛开的时候,等过了这道山,你就看到了。”
说的林赛玉高兴万分,冠氏县?可是后世山东的冠县?那果真是盛产甜梨,她上学时来过几趟,于是搓搓脸打起精神,果然一跃过了山岗就见下面的平原上满眼的白雪一般的梨花,走了下去,人穿行在两侧都是梨园的路上,鲜香粉嫩的花丛中成群的蜂儿闹着春意,喜得英儿与林赛玉都从车上跳下来,在梨树间穿梭前行,见她们喜欢,再加上已经赶了一早晨的路,小丁哥便跟其他几个管事的商量,招呼众人寻了一间路边的茶铺在这里歇息,自让林赛玉带着英儿看花去。
“这土质是典型的沙壤土和轻壤土,最适合种植林果,长出的果子沙甜。”林赛玉弯身抓了几把土看,一面对正围着梨树看的入迷的英儿说。
英儿哪里理会她,这一路上林赛玉见了种了庄稼的地就要下了看一番,挖挖地里的土,还不嫌脏又是捏又是放到鼻子前闻,还是什么酸啊碱啊的,不久见了什么都拔个叶子掰个茎看了还不够,还出钱买了一大摞纸夹起来,看的英儿一头雾水,如今也习惯了,知道又是说那听不懂的话,恩恩两声不理会跑着玩去了。
林赛玉忙嘱咐英儿别乱跑,一面站直了晃晃坐车坐的有些僵的身子四面看,梨园后面种的都是麦田,便慢慢走过去,此时的麦子跟后世的略有不同,属于那种几乎没有进化的粮种,叶窄且细,产量不高,说起来在北方大面积种植的时间尚短,也就是到了唐朝后期才取代了粟作为征收对象,目前粮种也好技术也好仍处于初步展中。
一眼望去,整个天地中散步着白一片绿一片,显得格外的清新亮丽,果然是纯天然的生态环境啊,这景象她那个时代也不多见了的,在这里确实一抓一大把。林赛玉吸了口气,这里的小麦明显的刚刚引水浇了,她顾不得湿泥,抬脚走到地里,顿时陷了进去脚上裙上满是泥,再弯身拔出一把,就听远处有人喊:“哎,那娘子,你做什么?”
随着喊声,一个年约四十身材肥胖的男人带着几个手拿农具的佃户跑过来,看着林赛玉手里的麦苗,恼急的说道:“你,你谁家的娘子?怎的毁坏我家的麦子?”
林赛玉忙施礼,说道:“这棵树老爷家的地?”
那胖男人踹着气,叉腰道:“不是我家的,难不成是你家的?”一面打量她两眼,见着妇人年纪不过十**,一头好黑的乌挽个元宝鬓,只插着一个尖尖的银簪子,中人之貌,穿着白藕丝对衿薄袄紫绡翠纹裙,心中暗付跟常见的村妇们有些不一样,便说道:“你这娘子面生的很。”
林赛玉也不理会他的讽刺,忙把麦苗递到他跟前,到:“这位老爷,小妇人斗胆说一句,这麦子染病了。”
一句话说的那男人愣住了,身后几个佃户更是面面相觑,半信半疑的去看那显得有些枯黄的麦子。
“敢问老爷,是不是觉得麦子因旱黄了,才赶着要浇水?”林赛玉又道。
那男人迟疑的点头,再次打量这个妇人,疑道:“这位娘子是哪里人?你怎的晓得这麦子染了病?”
林赛玉一笑,刚要说话,就听英儿在身后招呼,见小丁哥他们都已经起身,准备要走了,知道这些货有着期限要求,可不敢耽搁,也不便细说,再一次拔下一把麦苗,看了看口中道:“倒不是很严重,尚来得及治,”一面看向那微微变色的男人,“老爷,今年这麦子是不是提早种了?”
那几个佃户忙点头,有人惊讶的道:“怪了,你怎么知道?”见她三句两句说的干脆利索,神态犹如积年的老农一把,胖男人比较是个见过世面的,立刻意识到面前此人不可小瞧,忙正色道:“这位大娘子,我家的麦子可是有了虫病?”
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带着几分颤抖,而身后的佃户们都变了脸色,他们都还记得几年前的蝗害,那带来的是灭顶之灾。
林赛玉笑了笑,她知道此时生产力低下,基本上是靠天吃饭,戏里唱的十年倒有九年荒,虽然夸张,但道尽了农作物生产的不易,历代智慧总结下来,靠着深耕细作对付个虫灾已是不易,而眼前这种综合虫灾地薄天不合而来的农害,如果不是及时现,减产甚至无收是必然的。见到只说了一个模糊,眼前这个看上去像是地主的男人一脸的紧张,她当然理解,也更值得那些依赖微薄粮食为生的佃农们面对麦灾的处境,不由拍拍身前,笑道:“幸好幸好。”幸好她路过此处,幸好病刚犯一点,幸好遇到地的主家正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