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愈近,便愈能听见门中传出接连不断的爆竹声,下车时又见头顶上绽开朵朵烟花,声如雷鸣,直冲云霄,震得人心都在微微颤抖。
傅成璧一来,绕过浮雕麒麟图的石屏,见庭院串起红灯笼,如若火龙,而下分列两排十八般兵器。七八人正围看两人比试刀剑,每逢兵刃相接的拆招之处,就有一阵热烈的喝彩。
他们见了傅成璧,脸上笑意大盛,忙招呼着说:“傅姑娘到啦,来来来,正有比试可看呢!”
杨世忠听见声音就走过来,咄了他一声,转而对她笑道:“别听他们的,刀剑无眼,可别伤着。快到屋里来坐。”
另有人玉壶还抱来了昭昭,忙上前讨好道:“玉壶姑娘,手酸不酸?要不我帮你抱会儿?”
玉壶教这事绊住脚,而傅成璧则先随杨世忠进了正堂。
正堂中大开两张圆桌,男女对座,中间只简简单单设一绣屏作遮,佳肴、酒浆逐一陈列。
男子席间觥筹交举,踩着板凳行酒令的有,摇骰子拼海量的也有,或吟诗、或啸歌,形状随意,却也不至于失礼,比之常人倒多出一股爽利的落拓不羁。
傅成璧落座,身边在座之人大多是平日里多见的姑娘,倒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拘束不安。
女信鹰今日皆脱了英挺的官服,青衫红袖,弄粉调朱,同坐在一起,言笑晏晏,也与寻常姑娘家无甚分别。傅成璧席间听她们讲讲江湖故事,她们也会问傅成璧关于官家的事,几个人说起话来一时也融洽得很。
这样的宴会是傅成璧不曾遇过的,从前在宫宴上无数只眼睛都在盯着她,皇后的一言一行都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又谨慎。直至今日,她才晓得世上真有人可以不拘泥于礼法,活得这般潇洒恣意。
傅成璧一时兴浓,便多饮了些甜酒。
她不比其他女子海量,很快脸就微微烫起来,混转片刻,只觉眼前酒杯晃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倾洒出来。她晓得自己是有些微醉了,扶着桌子起身,只言到外面走一走醒醒酒。
她脚下如同踩着轻浮的棉花,寒冽的风扑面而来,才恢复些许清醒,抬眸见庭院中还在有人比试。
皎寒的月光透过梢头洒下来,段崇就在婆娑树影下半倚着,手中拎着个酒壶,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比武的形势。
傅成璧看见他,静悄悄地靠近过去,先行唤了一声,“段大人。”
段崇轻抬起眉,移过眼睛看向她。
目光触及的时刻,傅成璧不禁心下漏了一拍。只道他这双眼睛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甚么的时候,如若万载星辰落入眼眸,深邃似包罗万象。
段崇颔首,“傅姑娘。”
傅成璧站到他的身侧,将手背到身后去,玉指紧紧交拢起来。她垂下首,试图掩住微红的脸颊,俏声道:“谢谢你呀。”
“谢甚么?”段崇问。
傅成璧放轻了声音,“能到这里来,我很开心。”
她低着头,却不知段崇目光全然落在她的身上。趁着些许月光,他能看到醉意渐渐熏红了傅成璧白玉一样的面颊,又觉自己方才饮下的清酒也从喉咙中烧上来,从脖颈一路烧到耳后。
“喜欢的话,明年也可以来。”段崇舌头好似被酒泡过,有些含混不清地补了一句,“人到就好,不必你亲手捏饺子的。刚刚一下锅就开膛破肚,太惨了……”
傅成璧惊异地瞪起眼睛看向他。
段崇对上她的视线,难得展颜笑起来,笑得不加掩饰,复而自顾自地仰头灌了一口酒,才将笑意隐下。
傅成璧抚额掩住发红的脸,又回味了一遍他的话,也不禁扑哧轻声笑出来。
她声音清甜,只回答道:“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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