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睡也睡不着,一早就起来练剑,好一番发泄才算作罢。
如今见到傅谨之,段崇将昨日的事一并讲了清楚,又道:“如何处置那些人,由小侯爷定夺。”
“你看如何处置?”傅谨之鲜少想听段崇的见解。
段崇肃容,沉声回答:“要是严格按照朝廷律法,他们都是该杀,可若一并处之,未免要引起大乱。此事宜应循序渐进,日后侯爷接任大管家,有得是时间一点一点料理西三郡。这也是皇上想要的结果。”
傅谨之冷笑道:“一方平定了西三郡,一方将傅家军按在的雁门关,二十年不得回朝。的确是他想要的结果。”
段崇却说:“以后没有大管家,就不用二十年了。”
傅谨之扬了扬眉。
“我说过,西三郡是我给傅家的第一份聘礼。”段崇说,“至于这第二份聘礼么,往后铁骁商号的总管会助侯爷一臂之力,相信不出五年,西三郡就会有大改观。届时侯爷请命回京,应当不是难事。”
“这也算?与本侯合作,对铁骁商号百利而无一害,究竟是谁助谁,一时也说不清楚罢?”
段崇笑了笑,“那也得看詹武愿不愿意卖朝廷这个面子。侯爷在抚鼎山庄碰过壁,想必您一定还记得。”
的确,有的江湖人总爱矜着那点儿自以为不入浊世的傲气,不愿跟朝廷合作。
傅谨之冷冷哼了一声,挽着袖口道:“当然。本侯还知道段大人入朝为官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是朝廷的走狗。”
“旁人谬赞罢了。”段崇丝毫不觉得羞愧。
傅谨之拧眉,看了他一会儿,“你以为这样,本侯就愿意将璧儿嫁给你?”
“她总是要嫁人。”段崇眼眸深深,“侯爷以为自己有多少资格来过问成璧的事?”
“本侯是她的兄长。”
“将她一个人留在京城的兄长?”段崇挑眉反问道。
这句话如同利刃入心,令傅谨之骤然握紧了手掌。段崇看着他脸上多了几分怒色,轻笑道:“侯爷不必生气。这件事除了成璧能责怪侯爷以外,别人都不能。”
傅谨之镇守雁门关,是大周的功臣,是西三郡万千百姓信仰的守护神。他自认一生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却有一人对她不起——他唯一的妹妹傅成璧。
为了大周,为了西三郡,为了他和父亲平生的夙愿,他舍了傅成璧一人在京。
她会好么?
迁居京城后,她才是及笄的年纪。父亲刚刚过世没多久,尚在守孝期间,唯一的兄长就得远赴边关。傅谨之知道她会很不好。
在京城,她虽说是举目皆亲,可真正能教她的倚仗的人又能有谁?当年父亲娶了身为公主的母亲,为了过上安稳的日子,他放弃唾手可得又炙手可热的国公位,一家人退居庐州。
父亲手握着兵权,不敢放,放了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可以任人拿捏;也不敢握,握紧了,兵符比催命符还要厉害。多年间,父亲为免避嫌,很少与京城官员、贵胄来往,甚至都未曾教独子考取功名。
这样的傅家迁回京城,还能有甚么样的气焰?蛮蛮的性子,傅谨之作为兄长又不是不知道,她惯来不会讨好人,虽说在亲人面前娇气爱哭,可若在外人面前是绝不肯示弱半分。
那些所谓的亲戚不会打心眼儿里疼她;往前父亲在朝中的政敌也多,纵然有跟随过父亲的老部下,到底也不会真护她护到明面上来……
这些事,但凡是想一想他都觉得煎熬。
“在下钦佩侯爷大义,万事能以国为重。”段崇说,“在侯爷心里,大周百姓最重要。可在我心中,不会再有甚么能比她更重要了。”
傅谨之不得不相信这句话。
千里迢迢来到西三郡的傅成璧,出现在他面前时好似从前一副明艳活泼的模样。
她长大了许多,尤其是在勘察查案的时候,眉目间不经意流露的锋芒,时时刻刻都在告诉着,他的蛮蛮羽翼鸿渐,再不是当初的小姑娘。傅谨之都不知道该心疼,还是该欣慰。
但到了段崇面前,她又好像不曾变过。
傅谨之很难言内心的感觉,他欣喜于她比以往还要娇俏,可想到这一切都是因着段崇而生,又不免多了几分妒意。
傅谨之握着拳,坐在位子上沉吟片刻,这才差人将他的枪取来。
“段崇,”傅谨之持枪站起身,“你我较量一回,若你能赢了本侯,本侯就成全你跟璧儿的亲事。”
“真得要打?”
“怎么,不敢了?”
段崇挽剑,“希望侯爷输了,别赖账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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