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或许是听见了聂士成的笑骂,不多久,在小通河对岸的洋人阵地上,几枚开花弹急速shè来,立时将聂士成的顶戴花翎给震落于地,可是,他却毫无一丝惧sè。
“雷教习,我现在命令你,带着这些兄弟撤下去,听到没有!”聂士成的脸上,已经被鲜血涂染成了红sè,他却擦也一擦,只顾着对着雷震喝令道。
战事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以聂士成的见识,自然知道再战下去就是全军覆没了,他虽然决定要以死报国了,但跟随他的武卫前军将士却没有必要陪着一起送死,更何况,这一支队伍凝聚了聂士成多年的心血,他也不希望就这样毁损于这场毫无胜机的苦战中。
“军门!我不能丢下你不管!你若不走,这一千多弟兄也不会走,他们都有家有小的,这么死了不值呀!””雷震急急吼道。
聂士成这个人怎么这样愚忠,不是跟他说过了那道该死的诏书是载漪这个杀千刀的货sè自拟的吗?他怎么还想要一死以谢皇恩,大清朝的恩典又有什么好谢的。
“我,戎马征战一生,到如今却连八旬老母都无法保全,再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你们都走吧,我在这里守着这座桥,守着这块阵地,我要让洋人看看,我堂堂大清国也有无惧生死的好男儿!”聂士成惨然笑答。
说罢,聂士成拔出腰间佩刀,将它交到雷震的手里。雷震明白,这是聂士成要他带领这一支残兵败将突围出去。
刀即是权威,即是命令。
聂部的官兵见到这把刀,就如同见到聂士成本人。
“军门——!”雷震只觉得万言千语哽在喉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走!”聂士成目眦暴喝。
“军门,你多多保重!”
看到聂士成如此决然的神情,雷震也只得无奈的松开了马嚼环,再劝也是无用,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聂士成交待的嘱托,带着剩下的士兵沿着小通河rì、俄两军的结合部冲了过去。
这时,在聂士成身边,依旧有一百余名亲兵守卫在他的身边,不愿离开。
当雷震最后回望小通桥头时,他只见炮弹和子弹已经包围了聂士成的战马,在硝烟呛人的战场上,聂士成如同一尊屡经打击犹在奋战的战神,跨下的战马倒下了,他又再次换乘了另一匹,他的腹部已经被弹片击中,他的手紧托在胸前,那里已经染成了一片通红,只怕是肠子已然流出了体外,可是他却依旧岿然不动。
“军门!”
雷震一边挥着手指挥队伍,眸中已是热泪盈眶。
他在为聂士成不值,他也在为这些武卫前军的将士而悲哀,史书是由人来写的,在后人熟知的近代史叙述中,关于八国联军侵略京津的过程往往不是描写洋夷的残暴,就是表述清zhèng fǔ方面的无能,其中对聂士成部浴血拼杀的情况有的寥寥一笔带过,有的则根本提都不提。
国人习惯了颂扬和夸大胜利的功绩,而对于失败,则往往采取掩耳盗铃的做法,就这样许多历史的真相也就在时间的长河中变得无从考证,在这一点上,我们的邻居无疑比我们做得更好,所谓知耻而后勇,rì本人正是在一次次对失败的反思中获得了宝贵的经验,从而成就了它的崛起。
聂士成阵亡了,在雷震的身后,数百名聂部士兵齐刷刷的朝着小通桥方向跪倒,在那里,他们的主帅,大清国最后的脊梁断了。
八里台一仗,借助巨炮的杀伤力,洋人终于啃掉了聂士成这块硬骨头,聂部在八里台的参战官兵有近二千余人直接阵亡于斯役,主将聂士成也战死于八里台。
象聂士成这样的对手无疑比那些贪生怕死的懦夫更能赢得洋人的尊敬,雷震后来听说德国将军库克在面对聂士成伤痕累累的遗体也感慨不已,出于军人之间特有的情愫和敬意,他亲自将聂士成的遗体用一块红毛毯盖住,并脱帽鸣枪致哀。
七月九rì午后,大清国最后一员独挡一面的虎将殒落了!
大清,这个没落的腐朽帝国已经淹淹一息,它已经彻底的没救了。
聂士成之死也将雷震和他带领的这支武卫前军残部与其它那些不堪一击的清朝军队给分离了开来。
许多幸存下来的士兵都已明白,聂军门虽然死在了洋人的手里,但朝廷也同样是帮凶,是刽子手。还有一些士兵则开始心灰意冷,他们对未来对前途已经绝望,他们三三两两的脱离队伍,向着暮sè中未知的荒野而去。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雷震虽然有聂士成在最后时刻的授命,但他毕竟资历尚浅,仅靠着一把遗留的佩刀还无法弹压住那些老兵油子。
另外,从雷震的内心感受来说,他也不希望用血腥杀戮的手段来对付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
子弹是留给洋鬼子的,每一颗都不能白白浪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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