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会感激你么?”长青喝问道。
“说出这句话,可见你真是虚掷光阴、空长岁数了。”陆衍抽拿卷宗,似乎能分心二用一般:“这世上所有人、所有事物,都是彼此利用、相互依存的,没有谁会平白无故对你好,所有人都会对你有所期许。师长教育是为传承,男女相处是为欢爱,哪怕是生养你的父母,也照样有所寄望。”
“你就是如此看待世人的?”长青怒极反笑。
“我只是劝你尽早明白这等再浅显不过的道理。”陆衍说道:“那些自诩一无所求的,若非谎言,便是非人之物,你最好不要跟那种人往来。”
“我看你就像这种人。”长青冷笑道。
“一无所求之人,会忙于公务吗?”陆衍回答说:“官者,国家公器。你根本不明白,这么庞大的国家,光是维系其存续,便如临渊履薄。但凡能多一个可用之人,我就会尽力使唤,你要学会习惯。”
面对此等不容置疑的坚刚之志,长青一时竟无法反驳。
“府中给你安排了院落,你要不要留下?”陆衍忽然发问。
“不需要。”长青当即拒绝:“王元宝送了一套崇仁坊的宅院,我就住在那里。”
“随你,如果没有其他事,你可以退下了。”陆衍仍是头也不抬,专注于眼前公务,只是顺便晃了晃手边铜铃。
铃声响亮,不多时便有管家与一名小吏进入书房,陆衍把一沓公文交给小吏,同时一指长青,对管家说:“带他见过主母就可以走了。”
“是。”管家躬身答话,然后向长青展臂示意。
长青深深看了陆衍一眼,难掩失望情绪,擦干泪水,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书房侧间有一人掀帘走出,藏青衣袍、身高臂长,正是达观子。
“你就非要这样不可?”达观子随手拿起一本卷册观瞧:“长青怨你不假,但你也不必火上浇油。”
“把书放下,外人动了,我记不住位置。”陆衍语气认真。
达观子微微一怔,只得乖乖把卷册放回原处。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徒弟。”陆衍似在埋怨责怪:“幼稚、天真,爱哭闹,还要耍小性子,他算是被你毁了。”
“此番形容,不就是赤子之心么?”达观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谁都有过幼稚哭闹的时候,长青能保此天真,你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才是。”
“我二十岁时,在河东营田使门下任佐吏,带着几百人挖井修渠,协理屯田事务。”陆衍说道:“当时阿史那部意图复辟突勒,抄掠频繁,河朔不宁,我们修渠耕田都要带着兵甲,准备随时拼命厮杀。
“他呢?身在长安、坐享太平,四大富豪厚礼不绝,人人都把他当成道门新秀。尚未经历磨练,便已获得无数人一生难及的成就,说他养尊处优毫不过分。偏生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几句言语就被激得流泪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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