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望廷正要劝阻,长青淡然道:“带上他吧。”
“嘿嘿!”程三五吹哨唤来枣红大马,嘴上还说道:“要是没我罩着你,只怕相府的看门伙计都要欺负你呢!”
话虽这么说,可是等三人来到相府门前,就有管家主动上前迎候,府门内外守卫肃然,两班婢仆罗列左右,完全是接待贵客的排场。
方才还一副自以为是的程三五,此刻却缩头缩脑,颇为尴尬地摸摸鼻子。
“你怕了?”反倒是长青,神色如常,既无愤怒也无惧怕。
“这……毕竟是大人物的宅子嘛。”程三五压低声音,唯恐惊动别人一般。
一行三人跟着管家来到待客厅,苏望廷看着空荡荡的座椅,不禁感叹。平日里求着拜见陆相的人不知凡几,光是为了处理公务,长安各个衙署的人手都会齐聚此地,等待陆相接见。
然而今日此处却不见一人,显然是为了与长青相见做好准备。
“二位客人在此稍候。”管家对程三五与苏望廷说了一句,然后望向长青:“公子请随我来。”
长青默然不语,穿过几重庭院,最后来到一间书房外,门扇打开,管家朝内拱手:“相爷,公子已经带来了。”
“嗯。”屋内之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似乎还在关心别处,过了一阵才说:“你退下吧。”
管家躬身而退,长青站在屋外,迟迟未得召唤。按理来说,自己无论出于什么身份,都不应贸然闯入宅第主人的书房,但他此刻忍无可忍,径直迈步跨过门槛。
雕花门扇后是一面屏风,可见书房主人偏好气息通畅,又不愿外人能直窥屋中情形。绕过屏风,首先映入眼帘的连排柜架书橱,柜顶将将要触及房梁,格架内中塞满了书籍经卷,几乎没有留下多余空隙。
而即便如此,屋中地面、桌案上仍是堆满了书册,屏风背面也悬挂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奏报。
长青自诩博览群书,可是来到这间书房,还是头一回生出微渺之感,几乎要被眼前书海压得无法呼吸。
“你来了?”书案后方传出一道声音,长青这才发现那个被书山遮掩的老人,对方甚至没有多余功夫抬头望向自己,伏案埋首、奋笔疾书,随口言道:
“明日冬至,朝廷各府衙将歇假七天,我还有许多公务要提前安排,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长青见他如此忽视自己,胸中怒火狂燃,咬牙切齿道:“这就是你要的相认?”
“我已经把你的名字列入平阳陆氏的谱牒,将来我死了,你自有一份家产可以继承。”陆相平淡道。
“你以为我是为了权位富贵而来的吗?!”长青厉声道:“当年你抛弃了我们母子二人,如今得知我声名在外,却急不可耐地唤来相认,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虚伪!”
陆相没有答话,起身到柜架上寻找书卷,根本没将长青放在眼里,似乎他只是一道虚幻不实的影子。
“你为什么不说话?!”长青喝问道。
“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陆相抽出一份簿册,迅速翻阅,同时说:“我不关心你是怎么想的,只要世人知晓你是我儿子就足够了。”
长青听到这话,耳中一阵刺鸣。与眼前这人重逢的场面,他想象过无数次,自己或是斥责或是谩骂,眼前这人则是用尽口舌之才狡辩到底,最后只得饮恨败服。
然而他没料到,这人早已冷漠得不可理喻,过往短暂情分完全是不值一提。自己的不甘与仇恨,全数落在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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