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血案已有定论,乃孙绍仁纵子为害,致使乡民作乱,屠灭满门。”陆衍语气平实,就像在复述卷宗文书。
冯公公问:“孙氏灭门多年,我问的不是此案起因。而是陆相早已查出程三五是真凶,为何没有下令缉拿?”
陆衍直言不讳:“我需要有人替我掌控西域局势,十年前人手不足,我不介意放任罪犯逃人前往西域。”
冯公公深夜前来,显然不是得了皇帝陛下的旨意,而是自作主张。这种场合并非刑讯查案,陆衍本可以凭着如簧巧舌随便应付过去,但他还是当场坦白。
陆衍所言,对于冯公公这种人来说,根本不算秘密,也不值得花大力气去问罪。只是程三五的情况过于特殊,冯公公不得不细究起来:
“陆相是否知晓,日前在西域作乱的妖人首脑安屈提,正是被程三五所杀?”
“送回长安的奏报并未提到。”陆衍淡然道。
“陆相听到这个消息,似乎不觉意外?”冯公公侧过脸去,眄视问话,尖细光滑的下巴微微抬起,露出肤色白皙的脖颈,若非看见喉结,连陆衍都不禁要怀疑,眼前之人是否真如坊间传闻那般是女子之身。
“我并非临阵将帅,具体是谁斩杀妖人,我不关心。”陆衍略感疲惫地捏了捏眉间。
“陆相轻飘飘一句话,就将程三五的功劳掩过,是打算把他的罪行也一并忽略吗?”冯公公追问不止,语气却是阴柔婉转。
“内侍省如果要捉拿程三五,不用向我报备。”陆衍闭目修养:“冯公公既然来到,说明此人早已在你们密切关注之下,要动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话虽如此,但此人来历不明,又暗藏强悍能为,我不得不亲自请教陆相。”冯公公言道。
“在我看来,程三五就算有点能耐,但与那等绿林巨盗、江湖豪寇并无区别。”陆衍手按桌面,指头轻敲:“两个月前,荆州传来奏报,一支顺江而下的船队被当地水贼劫走,随后下游发现了一百多具尸体,虽已查明是江陵大盗百里昌所为,但至今未能将其捉拿归案。这样的凶徒恶类隔三差五就冒出来一个,让地方州县和有司去处置便是,难道还要我们一个个仔细过问吗?”
陆衍语气略带责备,似乎对冯公公深夜前来不大满意。
反观冯公公,一时间也拿不准陆衍的用意,他这番言论,是在淡化程三五的要紧程度,还是真的不在乎此人?
“既然提到了江陵大盗。”冯公公眼珠一转:“让程三五这样的人去对付穷凶极恶之徒,未尝不是一个办法。陆相锐意革新,但这半年来,新政落实屡屡受阻,尤其是括户禁逃一项,地方豪民奸吏沆瀣一气,暗地里还与绿林贼寇勾结甚深。若是有人凭恃武力打破局面,陆相以为如何?”
冯公公很清楚,陆衍虽也弄权敛财,但那些身外之物与宏图伟略得以实现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冯公公正是摸准了陆衍好恶,才会提出这个建议。
“此事,不能以朝廷官府的名义去做。”陆衍正色道:“至于内侍省,虽有奉旨监察之权,但地方州县治事,你们也不宜牵涉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