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此言着实过誉。”苏望廷并未居功自傲。
“辅之兄回到长安后,是打算谋个一官半职么?”长青先生问。
苏望廷摇头:“如今我哪里还敢动此等妄念?我离开西域,几乎等同被放逐,在陆相眼中实乃事败之人,不被问罪追究已算万幸。我还在想,若能保全性命,是否要回家乡老实耕读。”
长青先生虽然觉得苏望廷志向短浅,但他并未苛求对方,于是又问:“那程三五呢?也要带回你的家乡安顿么?”
苏望廷叹气说:“我这段日子正为此事烦恼,老程他……并无家室亲朋,可谓孑然一身。若是就此江湖再见,我还真是不放心。”
长青先生不留情面地笑道:“程三五愚鲁无智,全凭性情行事,如果没有辅之兄这等人物劝导,只怕就是一头四处乱撞的野猪,最终招惹一堆仇家,不知身死何处。”
苏望廷又何尝不知?这些年与程三五并肩同行,苏望廷已经将他视为自己的手足兄弟,哪里愿意让他陷入危难绝境呢?
“所以此去长安,我是希望凭着多年效劳积累,求请陆相爷,为老程讨一份赦书,顺便为他谋个好前程。”苏望廷说。
“赦书?”长青先生问道:“程三五是犯罪之人?”
苏望廷微微点头,其实他宝昌社中收容的中原罪犯何止一个?亡命西域之辈已经不算良人,算是抛弃过往所有,各凭本事谋生罢了。
而现在程三五重履中原,苏望廷不得不为他考虑将来。
“他犯了什么罪?”长青先生忽然心生好奇。
“他……杀了人。”苏望廷答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长青先生看出苏望廷表情略显凝重:“难不成杀了什么要紧人物?”
“银青光禄大夫、河阳县开国伯,曾任右武卫将军的孙绍仁。”
苏望廷报出这一串名头后,亭中一时静默无声,唯有一点灯火轻摇,映出长青先生那嘴巴微张的怔愕脸庞。
“……以及孙家上下一百二十七口人。”苏望廷随后又补了一句。长青先生连连眨眼,然后朝着驿馆客房方向望去,那如同雷霆的鼻鼾声犹在耳边隆隆作响。
“河阳县开国伯,我听说过。”长青先生震惊不已,喃喃道:“本朝太祖曾于河洛一带鏖战,得知河北有强敌来犯,正欲经河阳西行,直捣关中。太祖闻讯,亦从孟津北渡,堵截敌军,双方于河阳爆发大战,血战数昼夜。
“那一战太祖亲自带兵冲阵,九箭透甲、血染重裳,胯下良驹战死三匹。恰逢天降暴雨,两军同陷泥泞,缠战不休。太祖一度面对敌方三员猛将围攻,危急关头是校尉孙云虎拼死来救。战后论功,这名孙校尉也因此获封河阳县开国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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