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个母亲,她不但不会帮自己,甚至可能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揭露自己。可若是在宫里杀了她,自己也跑不掉......
想到这里,朱瞻培眼前忽然浮现起,一个令他害怕了很多年的画面:
在他十岁的时候,后宫里出了事,连累到东宫里的一位淑人娘娘,她半夜里就抹脖子自杀了,可当内侍们去拿她手上的剑时,却怎么也掰不开她的手指。
后来听那些内侍议论,人突然死的时候,往往会保持他死前最后那一个动作。倘若她最后的动作就是寻死......那又怎样?
百念一瞬,一念成魔。
他缓缓的向桌子走去,那里放着一把剪刀。
这不是普通的剪刀,普通的剪刀嘴没有那么长,这是宫里特制的花剪,刚才,兰才人正拿着它,在院子里给老茉莉剪枝。
花剪的把手上,为了不磨手,被缠上了红绳子,红得,像鲜血一样。
“培儿。”
正在魔怔的朱瞻培,突然听到兰才人在身后叫他,他条件反射的抓起桌子上那把花剪对准了兰才人。
兰才人下了一大跳,手上捧着的一个小木盒子“啪”的掉在地上,里面滚出来一些金银首饰,她盯着花剪紧张的问:
“你......你拿那剪刀做什么?我是想把我的首饰都给你......若是魏谦再逼你,你就离开......”
她不提离开还好,一说这两个字,朱瞻培的怒火又上来了:
“当初你也是这样给了我母亲两锭金子,让她离开,结果呢?我父亲被杀,母亲逃出去了,还是逃不脱被杀的命运!你是想让我先离开,再杀掉我吗?”
“不......不......我没有......”
朱瞻培用剪刀比着兰才人的心口,将她一步步逼进内殿。
他忽然笑了:“我母亲死的时候不知痛不痛......”
兰才人背抵在衣柜上,已经退无可退。她眼角滚下一颗泪,她看着这个认不出本来面目的儿子说:
“只求你不要杀他。他虽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这些年来,该给你的他都给了,而且这件事与他无关。”
朱瞻培没有放下剪刀,但他的手已经松了,对面是养育了他十几年的母亲,他也下不了手。
他心中浮动的,更多是对未来,死亡随时来临的恐惧,他恨兰才人那双让他心软的眼睛,不由得狠狠推了她一把,转身要走。
可他这一推,兰才人重重撞在背后的衣柜上,衣柜晃了几下,把顶上放着的一个箱子给晃了下来,兰才人要躲,往前扑向朱瞻培,他的反应则是迎上去,却忘了手上还握着那把花剪。
两人都死死的盯着扎进兰才人胸口的那把剪刀。
“不!”
朱瞻培慌了,他急急忙忙抓起兰才人的右手,让她握着剪刀把子,自己则仅仅握着她的手。
“我没有要杀你......是你自己撞上来!是你自己造的孽!是你!全都是你!”朱瞻培惊恐的看着兰才人嘴角开始冒出血泡泡,她美丽的眼睛就那样睁着,眸子却慢慢空洞起来。
朱瞻培定了定神,慢慢松开自己的手,兰才人的右手握着剪刀把子,没有松开。
他把她轻轻的放平在地上,又把那个砸下来的箱子放回衣柜顶上。看了一眼她依然握着剪刀的手,竟然轻轻松了口气。
他是太子妃的嫡子,从今往后,渐渐就不会有人记得起,他出自一个朝鲜妃嫔。
剩下的是,他怎么从这间屋里出去。他四下看看,正好看到茶几上的茶杯,他拿起其中的一个,向门口走去。
他把门拉开一条缝,随手就把茶杯放在了门扇顶上,他轻轻开门出去,有些无可奈何的说:“娘娘正生气呢,我去找我父王过来,你们在门口好好守着。”
他关上门,门后传来“啪”的一声。
朱瞻培苦笑道:“娘娘气头上,刚砸一个盘子,现在又是个杯子。我去去就回。”
门口的两个宫女连忙点点头。
她们是新分来伺候兰才人的,没想到,新主子脾气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