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敢去跟踪强奸犯,径直冲入酒店前台的小房间,只想知道丁紫怎么样了。
地上滚落着一支手电,照亮了尸体——我确信女清洁工已经死了,这个中年女人死不瞑目,至死还看着丁紫。胸口插着一把刀,鲜血已染红全身,也包括丁紫的双手。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细节——丁紫手里握着一张吊牌似的卡片,像是女清洁工的工作证。我也发出了尖叫。丁紫却完全无动于衷,尽管衣衫凌乱,似乎被那个变态欺负过,却像一座雕塑跪在地上,痴痴地看着女清洁工,大滴泪水从眼眶滑落,滴在死去的女人的脸上。
当我那长达两分钟的断断续续的尖叫停息下来,丁紫这才抬头看着我的脸,而她沾满鲜血的手,却将那张女清洁工的工作证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也许是我的尖叫声太过惨烈,引来了周旋和陶冶,小光也跟在他们的身后。他们都被这场景震惊了,小光紧紧搂住丁紫的肩膀——我的眼前像多了一个玻璃罩,再也不敢靠近曾经的死党。
其他人将女清洁工的尸体拖到地下四层去埋葬。几分钟后,听说他们在经过地下超市时,意外发现了许鹏飞的尸体,一把电钻还留在他的眼睛里,估计钻头已戳穿了他的大脑。
我和小光仍然留在原地陪伴丁紫,可她始终低着头掉眼泪,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们说。还是我告诉了小光——当女清洁工刚进小房间时,强奸犯许鹏飞和丁紫都在这里,显然杀人凶手就是许鹏飞。
忽然,我觉得自己有些卑鄙。我是故意要让小光知道,强奸犯曾与丁紫单独在一起过,而丁紫看上去衣服又不整齐——邪恶的暗示。
果然,这句看上去漫不经心实则不怀好意的话,让小光产生了强烈的反应,他猛然回头盯着我的眼睛,迫使我心虚地后退半步,又低着头说:“我没有说谎。”
没错,我是没有说谎,小光也相信这是真话。他又看了看丁紫,微微叹息了一声。然后,他竟然当着我的面,毫不嫌弃地亲吻她的嘴唇!
终于,丁紫把头埋到了他的怀里——我感觉她一直不敢看我的眼睛。
这一幕深深刺激了我,眼前这个迷人的少年是我唯一爱过的男子,却丝毫不顾忌我的感受,只当我是空气吗?
我无地自容地退到旁边,就在我抹着眼泪要逃出去时,身后却响起他的声音:“海美,麻烦你再照看一下丁紫,我去拿些水和食物,还有毛巾和衣服来。”说罢,一阵风般地冲了出去。
我走到丁紫身边,看着这个坐在地上的悲伤的女孩,仿佛刚刚失去了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人——我隐隐猜到了一些。我与她之间已生隔膜。我感到深深的羞耻,既为自己也为了她。死党?闺蜜?金兰?还能有什么词汇?我只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被欺骗了整整三年,就像个傻逼被人耍了!
“丁紫,我问你一个问题。”
她却低着头不敢回答半个字。
我紧追不舍:“你跟那个刚才死掉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丁紫有了反应,颤抖着抬起头,目光怨恨地盯着我,还是不说话。
“你不敢回答是吗?”我向来得理不饶人,今天非得问出个结果,“三年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也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了!一种是穷人,另一种是骗子。告诉我,你没有骗过我!”
她还是不回答。
“高中三年来,你一直说你们家很有钱,你也一直刷信用卡买各种值钱的东西,经常给我送贵重的礼物。可是,你从没带任何一个同学去过你家,我也从没见过你的爸爸妈妈,连你家的车也没见过。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编造的,是不是?”
丁紫依然双唇紧闭,沉默地战栗着,怔怔地看着我,似乎眼睛里要迸出血水。然而,她的这种从未有过的眼神,却更激起了我的愤怒——
“你一直在骗我!其实,你是一个出身低贱的下等人,竟敢冒充有钱人跟我交往!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我看到丁紫一声不吭地抄起什么东西,等到接近我眼睛,才看清是原本在地上的玻璃花瓶。
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花瓶已砸到了我的头上。疼……
玻璃花瓶重得出奇,撞击到我头骨的瞬间,化作无数坚硬的碎片。其中,最锋利的几片,如同刀尖深深扎入太阳穴,又钻进我的大脑……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如同红色香槟,飞溅到对面冷酷无情的脸上,那是丁紫十八岁的脸。
红色,淹没了我的眼睛……
地狱是红的。
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