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韩桢沉吟道:“东平府境内的反贼,想来应是张迪残部。”
聂东附和道:“末将也觉得是张迪残部,此番过境,估摸着是投奔黑山贼。”
韩桢微微一笑:“对我们来说,倒是个好消息。济南府的反贼越多,西军被牵扯的精力也就越多。”
若换做是他,会接纳这批张迪的残部,但却不会整编,而是给钱给粮给军械,将这批反贼安置在禹城。
届时西军南下,禹城首当其冲。
正好利用张迪的这批残部打前阵,顺带探一探西军的虚实。
就算一触即溃,这么多战俘,也会成为西军的累赘,拖住西军前进的脚步,消耗粮草辎重。
念及此处,韩桢遥遥看向北方:“冬天来了,河北之地只会一天比一天冷,高托山撑不了多久,唯一的生路就是南下与黑山贼会合。”
“济南府越热闹越好。”
聂东咧嘴一笑,眼中透着浓烈的战意。
“县长,县长!”
就在这时,大堂外传来一阵高呼。
下一刻,只见余朝欢兴高采烈的小跑着走进大堂。
见状,韩桢问道:“何事让余指挥如此开心?”
“……”
余朝欢正要作答,忽然发现大厅中的聂东,立刻止住话。
聂东识趣道:“县长既有要事,末将便先告退了。”
福伯提醒道:“阿郎确实该早做决断,等到西军一至,韩二郎定会掀起反旗。”
韩桢只要没明目张胆的掀桌子造反,常知县就不会有事。
哪怕常知县前脚刚走,后脚韩桢就造反,朝廷最多苛责几句,连问罪估计都不会。
可若是韩桢彻底造反,届时任凭常知县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吾省的,吾省的。”
常知县摆摆手,喃喃自语。
读了这么些年书,当了这么多年官儿,他心底深处,到底是存着几分忠君爱国的情怀。
但又不得不承认,在韩桢手下任事,极为舒心,没有任何掣肘。
哪像以前,上头是婆婆,下头有姑嫂,他这个知县当得如同受气媳妇一般,委屈巴巴。
况且,他哪里舍得每月七八万贯的收入。
若是离了韩桢,往后只怕又要过回苦日子了。
书房的窗户,正对着后院。
那颗枝繁叶茂的槐树,此刻变得光秃秃的,只剩下一些枯黄的树叶,还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彷佛随时都会飘落。
常知县看着窗外出神,心中思绪万千。
如今的大宋,便如同这颗槐树。
然花有重开日,枯木可逢春,但大宋还有机会吗?
“没有了!”
常知县摇摇头。
为官这么些年,让他看的越来越透彻。
三冗问题已达顶峰,百姓也已被压榨到了极限,穷者恒穷,富者恒富。
当今官家虽昏庸,但这一切并非是他一手造成,早在开国之初便已埋下祸根。
如今的大宋,已然病入膏肓,无药石可医。
就算西军平定国内叛乱,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念及此处,常知县神色挣扎,隐在宽袍大袖中的双手,不断变幻姿势。
福伯靠着书架,感受着一旁煤炉传来的阵阵热浪,整个人只觉得暖洋洋的,知不知觉间就打起了盹儿。
人老了,就容易犯困。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房中忽地响起常知县咬牙切齿的声音:“福伯,研磨!”
福伯顿时一个激灵,缓了缓神后,走到书桌前开始研磨。
片刻后,福伯说道:“阿郎,磨好了。”
“嗯!”
常知县嗯了一声,抽出一张信纸,提笔蘸了蘸墨汁后,笔走游龙的在信纸上写下一行字。
放在平时,福伯在常知县写信时,会刻意回避。
但因先前的谈话,让他忍不住瞄了一眼。
顷刻间,一封梅花小楷写就的信,便完成了。
常知县轻轻吹干墨迹,细心折叠,做好字封后,这才塞入信封之中。
“福伯,将信送回老家。”
接过信件,福伯面色迟疑的提醒道:“阿郎,此事万万要慎重啊!”
常知县一脸决绝,摆手道:“莫要多言,我意已决,去休!”
见状,福伯也不再多言,拿着信件便匆匆出了书房。
待福伯离去后,常知县吩咐道:“来人,请刘县尉来一趟书房。”
不多时,刘勇迈着八字步,不紧不慢地走进书房。
“不知常知县唤下官有何事商议?”
此时的刘勇,已逐渐适应了身份的转变,言行举止间,竟真的有些威势。
常知县吩咐道:“本官明日将动身前往益都一趟,临淄县一切大小事务,便暂且交予刘县尉处置。”
刘勇先是一愣,旋即面色为难道:“常知县,下官怕是不行啊。”
他这个县尉,主管县中治安,掌三班皂吏,平里日清闲的很。
眼下突然让他暂代知县,掌管县中一切大小事物,刘勇心中压根没底。
常知县安慰道:“县中如今无甚大事,小事自有六曹胥吏去办,不需伱费心。”
“那……那下官权且试一试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勇只得点头应下。
“放心,本官过几日便回来,若是遇到棘手之事,可让驿站快马加鞭告知本官。”
又交代了一番事宜后,常知县将刘勇打发走。
转头看着窗外的槐树,他不由叹了口气。
韩二,你可莫要让吾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