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振到绫罗岛大营,执意相送到最后,沈器远也知道他必有交代。
此时,沈器远听了杨振私下相告的这番话,先是一愣,随后长叹一声,片刻后说道:
“贤婿在担忧什么,其实老夫也很清楚。不过是忧虑平壌军入汉阳废黜昏君的大事出现波折罢了。只是,古人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遭其殃。老夫已年近六十了,也担心如此良机一旦错过,恐将遗祸子孙啊!”
杨振当然知道,沈器远担心的不过是废了李倧后再立李氏宗室子弟,到时君彼此臣名分已定,以后再也找不到像如今这样堂堂正正的机会了。
为了打消他的这个顾虑,当下,一边劝慰他,一边对他交了底:
“岳丈大人正值壮年,正所谓来日方长,真正废旧立新,又何必急在一时呢?其实,废黜李倧之后,我们不论立谁,若想取得京师朝堂册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旦拖上三五年时间,新君不能获得大明册封,那就是重新废黜他的理由,那时才是真正的机会。”
杨振的这番“肺腑之言”,果然使得沈器远猛一睁双眼,既像是大吃一惊,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沈器远才稳住了心神,长出了一口气,而后终于点了点头,直视着杨振的眼睛,缓缓说道:
“原来如此。有了贤婿你这番话,老夫心里就安顿多了。等老夫在汉阳城内立了新君,会尽快向你报捷,并遣使过海到燕京,向天朝上报称臣,请求册封。
“只是到那时,还希望贤婿你想方设法,将册封一事,拖延下去!若能说动京师朝堂,下诏申斥李氏剃发易服、背叛大明之罪,那就再好不过了!”
“此事易耳!”
对于沈器远看似自相矛盾的请托,杨振当即满口答应。
因为他知道,到了崇祯十五年或者十六年的时候,京师朝堂内斗严重,整日乱纷纷的,想要在朝堂上干成一件事情很不容,可要想在朝堂上搅黄一件事情,却是极为容易的。
尤其是半岛上发生的这种废旧立新、重归大明的大事,甚至根本不用杨振出手掣肘,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想当初,光海君夺位成功的时候,屡次遣使上表,请求册封,来来往往花了多少年,也没有获得正式的册封。
等到现在这位和宁亲王李倧发动政变,推翻光海君以后,同样是几次三番上表请求册封,最后才成为正式的国王。
而李倧当年之所以敢于密谋发动政变,除了光海君本人倒行逆施,不得人心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就是光海君迟迟得不到大明朝的正式册封。
作为属国君主,没有大明朝的正式册封,就等于没有得到大明朝的认可,长期得不到认可,就会成为被废黜的理由。
对此,沈器远自然是一点就透,根本不需要杨振多说。
崇祯十五年五月十九日,从早到晚,整整一天,原来云集在平壌城内外、大同江两岸的十数万朝人军民青壮以及大批老弱妇孺,都追随沈器远统率的平壌军南下了。
白天里乱纷纷的平壌城内外,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好在杨振在上午的时候就叫人前往安州、定州传令去了。
当天夜里,戌时左右,杨占鳌与邓恩二人,各带本部正兵一营奉命赶到了平壌城。
杨振当即命令杨占鳌率军进驻了人去营空的城北牡丹峰大营,命令邓恩率军进驻了沈器远这两年在原址重修起来的平壌外城。
至此,平壌城内外,彻底落入了金海镇的控制之中。
遥想万历援朝之战,大明军队付出了尸山血海一般的巨大牺牲,才从倭人手里夺回了平壌城,但是却转手还给了啥也不是的朝人。
打了那么多仗,死了那么多人,投入了数不清的粮饷辎重,最后只是为朝人恢复了疆土,自己的版图丝毫没有扩张。
杨振一想到这个,就打心眼里感到意难平。
现在,且不管沈器远带着他的平壌军到了汉阳城,最后能够走到哪一步,但至少和宁国北方二道,尤其平壌城,杨振是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