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一口古意盎然的钟出现在他的掌心。
正是景云钟。
麒麟眼神骤变,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同样的画面,到底要出现多少次?
……
……
用无尽仙气施展天地遁法的时候,会有怎样的速度?
春日洒下温暖的光辉,隐藏在其间飘渺而向远方去的气息波动,瞬间便能数百里。
但依然没有那道剑光快,哪怕那道剑光飞行的痕迹已经变得有些歪斜,不像最开始时那般纵横天地,直来直往。
果成寺离东海很近。
当童颜回答水月庵主的第一句问话的时候,白真人便随着阳光来到了寺里,变成松林里的雾气,然后出现在一间禅室之前。
这间禅室名为白山,正是当年太平真人与玄阴老祖听经的地方。
昨天太平真人死了,玄阴老祖死了,果成寺讲经堂首座死了,她还活着。
白真人走进禅室,静静望向那座佛像,不知道在想什么。
钟声悠扬,回荡在寺庙里,经声阵阵,让春光多了几分条理。
前些年果成寺的老住持已经圆寂,禅子远在雪原,寺里没有一名僧人能感知到她的到来。
那些钟声与经声可以遮掩她的气息,让她稍微休息片刻。
……
……
果成寺外有座菜园。
菜园里有废弃的房子。
房子里有只剩下半边的泡菜坛子。
剑光一闪而过,沿山崖而上。
寺庙黄墙上留下了一个浑圆的小洞。
后厨里生起一阵微风。
一座大殿上的石兽上出现数道裂口。
静园里的那座石塔被剑光照亮。
井九显出身形,伸手摸了摸那座石塔,望向外面的重重殿宇。
……
……
钟声很快便停了。
经声却持续了很长时间。
不知是禅宗所言机缘,还是对昨日天地巨变有所感触,今天早课僧人们念的《是三千大愿经》。
这部经文说的是脱离此界苦,往三千大妙世界,最后一句是:无上微妙法,百千离劫意。
当这句经文随风飘走之际,井九与白真人再次相遇。
白山禅室外有片石坪,石坪那边便是果成寺的塔林,埋葬着历代高僧大德。
前些年圆寂的老住持便在最前方那座新塔里。
如果太平真人当年留在这里做住持,大概也会有自己的一座石塔。
井九轻弹手指,远处某座殿宇里的古钟被敲响。
再次响起的钟声惊动了果成寺里的僧人。
数道清光从殿宇塔林之间飘了起来,渐渐拢在一起,如随风而动的袈裟,正是山门大阵。
白真人就用天地遁法,也很难离开。
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背着双手,仰着脸,闭着眼睛,似乎觉得钟声很好听。
数百名僧人赶了过来,围住了塔林。
井九摆了摆手。
那些僧人知道他的意思,有些不安地退到了外面。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没有直接化作那道剑光,把十余丈外的白真人斩成碎片。
白真人也没有出手。
两个人静静站在塔林里。
一道微风带着松树特有的淡淡香味飘了过来,牵动白衣与白裙。
啪啪啪啪,无数声轻微的脆响,从井九与白真人的身体深处响起。
石塔表面出现无数道裂缝,地面的野草尽数变成片段,白山静室里的佛像,在极短的时间里漆面剥落了很多。
就连天空里的山门大阵都生出了很强烈的反应,那件由清空组成的袈裟被撕开了数道口子,阳光就是这样落了下来,把那些石塔照成了棋枰上的雕像。
感受着飘荡在寺里的那些可怕的气息,果成寺的僧人们脸上满是悲悯的神情,不停地宣着佛号。
那些气息不是剑意也不是道门玄功,带着明确的破损意味,都是井九与白真人的伤。
白真人睁开眼睛,说道:“你还能再横行几时?”
井九说道:“不知道。”
当年在西海的时候,井九与南趋在极短的时间里,便用神识进行了很多对话,他与雪姬也曾经这般交流过。
今天他与白真人却是真的在说话。
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因为他们这时候都很累。
一天一夜时间,他们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伤势也已经极重。
白真人的伤口不停流淌着金色的光浆,如果不是仙箓护住了道心,她在东海畔便死了。
井九没有任何异样,但在天寿山陵墓里受的仙箓一击又岂会好受?
白真人望向他说道:“是青山宗还是景家的原因,你对果成寺的影响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井九说道:“所以你不应该选择这里。”
白真人说道:“听说柳十岁曾经在这里住过很多年,你师兄在这里做过很多年住持,而且你的亲兄长就葬在这里。”
井九说道:“不错。”
白真人说道:“来到这里,你是不是想起了很多往事?那你有没有想过,只有要死的人才会如此。”
井九说道:“你的信心从何而来?”
白真人望向天空里的春日,忽然问道:“你觉得那是什么?”
当年问道大会的时候,井九去了青天鉴里。
与他同行的还有很多年轻天才,比如何霑,比如何霑的那位姜姓散修好友。
在赵国乡下那个穷村水渠边,那两个小孩也曾经指着天空里的太阳,提出过相似的问题。
青天鉴里的太阳,不是真的太阳,是还天珠。
于是就连小孩便知道,他们身处的世界是假的。
白真人为何会忽然提出这个问题?
她想听到什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