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应该说,张輗并不是在强行诡辩。
在传统的儒家语境当中,所谓的“君”,除了皇帝之外,还包括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太上皇。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在所有的正式文书当中,皇太后和太上皇的称呼,和皇帝一样,都是“陛下”。
所以太上皇的旨意,严格上来说,也算是圣旨。
跟着张輗出列的,还有一部分五军都督府的官员,纷纷道。
“不错,陛下,使团纵然有罪,也是擅自欺瞒朝廷之罪,军情之事,既是奉太上皇诏旨而为,岂可论罪?”
另一边,焦敬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他早就有所预感,一旦张軏真的出现危险的时候,英国公府一定会不惜牺牲太上皇的名声,来保全张軏。
但是他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么快。
眼瞧着朝堂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开始讨论太上皇,焦敬也终于坐不住了。
使了个眼色,于是,薛恒便出列道。
“陛下,臣以为,此案关系重大,不仅涉及太上皇,更关乎社稷稳定,天家威严,一旦宣扬出去,势必令百姓对皇家有所非议,有动荡之危,故当慎重对待。”
以往的时候,涉及到这种刑案之事,勋贵武臣们基本上都是高高挂起,倒是文臣这边吵得不可开交。
结果这回,除了最开始有一个御史开口,蹦出来的竟然全都是勋戚,不得不说,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但是这种廷鞠之事,始终是文臣的主场。
薛恒刚刚说完,文臣这边,便有大臣反驳道。
“难不成,因为顾忌到影响,便要讳言轻判吗?既然知道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会损伤朝廷威严,为何当时在瓦剌,接到太上皇旨意时,不先回禀朝廷,再做决断,而要擅作主张?”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仅不能大事化小,反而要依律重判,否则往后动辄有人以迎回太上皇为借口,行败坏社稷国法之事,朝廷难安。”
这副逻辑清晰的口吻,众臣循声望去。
果不其然,正是左都御史陈镒。
这位老大人,作为科道风宪的大头目,最擅长的就是玩逻辑,不然也镇不住那帮擅长嘴炮的御史。
在他老人家面前玩诡辩这一套,简直是班门弄斧。
一句为何不先回禀朝廷,就将所谓被迫为之,给堵得死死的。
这个时候,文臣当中,又站出来了一人,同样是一位重量级的人物,于谦。
见这位少保出列,焦敬等人的脸上浮起一丝希望。
虽然不是一路人,但是他们知道,于谦一直之主张迎回太上皇的。
而且,虽然陈镒说的有道理,但是道理是道理,实际是实际。
现实状况,就是事情已经闹成这个样子了,宣扬出去,对天家威严的确是有损害。
所以,他们无比希望,这位一向以大局为重的于少保,这次也能替他们劝劝天子。
不过很显然,这次他们要失望了。
于谦面无表情的出列,声音却很坚定,道。
“陛下,臣与诸位大人的意见都不相同。”
说着话,于谦转身,扫了一圈为使团说话的大臣,最终将目光定在了仍旧跪在地上的三人身上,神色严厉,道。
“诸位方才所言,无非是使团遵太上皇诏命而行,或是事已至此,为太上皇声誉计,当隐而不发,从轻处置,此等言论,看似有理,实为大谬!”
一语惊天,朝臣们顿时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谁也没有想到,以于谦一贯的性格和作风,在使团的处置态度上,竟然会是这样的立场。
不过,看着于谦声色俱厉的样子,御座上的朱祁钰却有些感慨。
眼前的这幅场景,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土木之变的消息刚刚传到京城时,于谦斥责徐珵,哦,现在该叫徐有贞,斥责徐有贞南迁之议的样子,和现在简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