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广弼黯然道:“大哥还在金人手里,我们还不敢动。”
“哦,对,折彦冲还在金人手里。”种师道道:“那如果折彦冲有幸回到汉部呢?那时你们就要兴兵来解救中原百姓了,是吧?”
曹广弼叹道:“胡马南侵,不是我汉部当时所能阻止的。中原的这场劫难因由已久,也非我大哥当时所能化解。”
种师道哼了一声道:“你这样为他说话!难道所有事情你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
曹广弼道:“没有,很多事情我是最近才想通的。”
种师道闻言哈哈笑道:“这么说来,折彦冲还是欺瞒了你!”
“或许吧。”曹广弼道:“不过以当前的形势看,他仍然是最有希望收拾这个残局的人。所以那些没有答案的事情,我就不想深究了。”
种师道冷笑道:“不是没有答案,是你不想找到那个答案!”
“怎么说都好,”曹广弼道:“从现在的大势看来,由汉部来收拾这个残局,对中原的百姓来说痛苦是最小的,少保你说是么?”
种师道闭上了眼睛,甚至停住了呼吸,如果不是他的手指还在颤抖,曹广弼几乎便要以为他已经死去。过了好久,他才睁开眼睛来道:“你这么对我说话,难道还希望我帮你们不成?”
曹广弼道:“其实少保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
种师道摇头道:“我没有帮你们,也不打算帮你们。如今我已无权无职,甚至连脑筋也不堪用了,已是废人一个,帮不了你们了,也害不了你们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你们汉部现在也是很危险的。”
曹广弼忙道:“请少保指点。”
种师道道:“你们汉部现在头脑心腹虽然强,但四肢也不弱。小心尾大不掉之势一成,到时去了宋弊,却招了唐祸!”
曹广弼道:“少保是怕我汉部有割据之忧?可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却不当对能办事的人太过拘束。”
种师道并没有过份深入地纠缠某一个问题,只是摇了摇头,叹道:“我这一生,本来只想规规矩矩为官为将,以此终老。不意却遇上这等时局!”顿了顿又道:“你们其实也不用太急躁,虽说攻城略地,先到者得,但汉部既然自承汉统,那么山东、两河的土地人口,吃得一分,便能消化一分。女真以外族入关,占得地方,未必能服人心,即便以威武压下了城池里的抵抗,城外的乡村他们也没法一一去平定。便是平定了,人心也必不深服。所以女真眼前虽然气势汹汹,但没有十年时间,他们是收拾不了两河的。”
曹广弼道:“是。”
种师道又道:“我看得出你与杨应麒有文武同心之势,若是如此,他对你必然会比对其他人更加信任。你要想有大作为,也不用回汉部去,只要有钱有粮,两河上下可以就地募兵。如今两河局势已乱,到处都是流寇——这些流寇最为可恶,却也最为可用!为何?若不是强悍坚韧之辈,如何能做得流寇?这些流寇都是从饥荒忍过来、从兵乱中杀出来的人,蛮野不让胡人,若能收之为兵,畜养之以兵粮,部勒之以军律,便能成为一支百战精兵!”
曹广弼道:“是!”
种师道又道:“东南出相,西北出将。两浙、福建百年未经大战,人不知兵。你们汉部如今福建子又极多。切记莫要理会这些南人对兵事的指手画脚,否则恐怕要误事。”
曹广弼道:“是。”
种师道叹道:“若汉道有大昌之日,记得将胡马尽数逐出四封之外!唐太宗兼爱胡汉,虽然因之建立起赫赫功业,但不防胡人以至纵容过甚,亦唐室一失。折彦冲既为女真之婿,恐将来亦难免优待胡人。有些事你可得争一争!”
曹广弼道:“是!”
种师道犹豫片刻,这才道:“我的后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这一生,所建功劳不少,料来大宋不至亏待我。但我种氏子孙,只怕宋室亦未必能加以羽翼……”
曹广弼道:“此事少保不用担心。有曹姓一日,便有种氏一日。”
种师道说到这里,以手掩面道:“去吧!去吧!不要再来了,我也不再见你。”
曹广弼知道今日一去便是永诀,深深一拜,行了大礼,告辞而去。
曹广弼走后,种师道指点种洌在房中找到一个珍藏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封烧了。在火光中种洌只来得及看到印泥,心道:“似乎是陈了翁寄给叔叔的书信。”
从这一天开始种师道便不再开口说话,直到去世。
华元一六七七年,金天会四年,宋靖康元年,冬,大宋检校少傅、镇洮军节度使种师道卒,享年七十六岁。
十一月,金东西两路兵马先后抵达汴梁城下,宋军守战不利,次年春,宋帝出降,曹广弼以三千人趁乱突围,汴梁沦陷,北宋灭亡。
《边戎》第十四卷《北国之变》完,请关注第十五卷《两河遗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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