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冷了,且是一直往北走,沈放与三娘子都买了棉袍添上。自到了北方,他俩与旁人也就岔开了路。这日到了荷泽地面,已经行走了有小半个月了,这淮上之地却一夜之间下了一场小雪,只见树梢菜畦,处处铺绵挂絮,两人一早行来,只觉精神一振。空中有籁籁寒鸟飞行的声音,他们不敢走快,依旧是那头青骡和那个花驴。走到一个亭肆之地,见有个酒店,三娘子笑道:“进去暖和暖和。”沈放见她脸冻得红红的,一笑颔首。
这店出奇的干净,白木桌椅,干土地面,加上外面一场雪衬着,酒幌上写着“一瓢”两个字。三娘子要了汾酒,又要了几样腌制的小菜,她与沈放雪中把酒,十分欢然。屋里虽生了火,店主人图爽快,一应门窗全开着,屋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两人喝了两杯酒,方觉手脚灵活了些,忽见路上十来个人行来,虽身形臃肿了些,远看象是甚熟,走近了定睛一看,却是杜焦二位、加上金和尚,张家三兄弟,并秦稳二人。他们看到这酒店都说“好、好”,走进店来,没想到沈放夫妇也在,笑逐颜开,隔座抱了抱拳,都坐了。
杜、焦二人看见酒楼上‘一瓢’二字,相互点了点头。三娘子眼尖,见他跟庄主做了个特别的手势,用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像小小的酒杯。众人都在吃喝,杜焦二人意不在此,直望着门口,像是在等人。一时远远地有个人行来,只见他老远就立定足,抬头看了看这边的酒幌,然后点点头,直奔这店里来。那人身材矫健,行近了才看清正是王木。
金和尚一见高兴,笑道“好,好,你怎么才赶了来?”一拨拉身边的张家兄弟,给王木让出一个座来。
王木冲店中人行了礼,金和尚不等他坐稳,已等不及地问道:“快说、快说,那姓骆的小兄弟怎么样了?冲没冲出去,这些天我光想这件事了,让我好不牵肠挂肚!”
旁人想来也都关切于此,只是不象金和尚那么情急。连沈放夫妇二人不由也都把王木盯着,想听他说出一个“平安”来。
王木想也冻得很了,斟了碗酒喝了还不够,连喝了三碗,才用袖子擦擦口角,笑道:“那天的江水可真不热乎。”十月的长江,他能不怕抽筋的泅泳自如,也实是好水性。
见众人都等着,他才开口道:“那小哥儿没事儿。那日、我不一时便泅到了南岸,找处干芦苇藏了身子,看那岸上。他们却一声不吭,动也不动。那姓骆的哥儿低了头,慢慢玩他那根马鞭子,六飞卫却都丝毫不敢大意,严守不动,三大鬼也如临大敌。这可苦了我了,身上全湿的,冷得直抖。好一会儿见你们船也到岸了,他们这边还没动静。我就牙根打颤在想,把这干芦苇点着烤火有多好,越想越冷——也只能干想想吧。看着那骆小哥儿,我忽一拍脑袋,想真把这芦苇点着了,缇骑一惊,他多半便也冲得出去了。那金子在他手里不管怎么我觉比在那些王八蛋手里好。我去掏火,偏偏在水里全泡湿了。六飞卫忽有一人低声道:‘他在等天黑’,我才明白过来,骆小哥儿想来在等天黑,他那剑法,黑夜中只怕更是难躲。缇骑不敢用箭,只为怕他冲入人群,反而碍事。骆小哥儿忽抬头看看日影,那太阳照在他脸上,真……真……”他拙于言辞,不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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