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希望严惩丁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这种状况下,钱惟演站出来,说了太后和官家想说的话,自然是能够博得太后的好感。
当然,仅仅如此,肯定不足以让太后为钱惟演拜相。
所以,更深层次的含义是,之后的中枢格局!
丁谓犯下大罪,倒台是不可避免的事,太后欲对其重处,想必也是因先帝陵寝出事,而恨极了他。
但是,恨归恨,太后肯定还要考虑,丁谓倒台之后的事。
就像钱惟演说的那样,丁谓倒台,紧随其后的,必然是对其党羽的清算。
可问题就在于,丁谓本身是太后提拔起来的重臣,所以,依附于他的党羽,大多也是太后的人。
又或者说,像是任中正,钱惟演这样的宰执大臣,他们不是和丁谓亲近,而是和太后亲近。
这种状况之下,太后势必要考虑,该如何保下这些人。
如果说,按照惯常的方式,丁谓先被罢相,然后再被贬谪,那么,钱惟演这些人,最低程度也得是被逐出京师,到某个地方做知州。
这显然不符合太后的利益。
但是,要保下这些人,就得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王曾长长的吐了口气。
怪不得,之前奏对的时候,太后放任小官家和他们发生争执,只在最后关头,才出言阻止。
而小官家在奏对过程当中,也三番四次的暗示钱惟演对丁谓落井下石。
原来,用意在此。
虽然说,钱惟演这样的举动,让外朝不齿,但是,他却表明了向太后的忠心。
而且,他的这番举动,不仅会引得众臣非议,而且,还和冯拯站到了对立面上。
如此一来,钱惟演入中书拜相,便可替代丁谓,和冯拯重新形成制衡之势。
而对于钱惟演来说,只要能够进入到中书为相,那么,不管是把丁谓得罪死了,还是落井下石而引来的外朝物议。
对他来说,都将不再是问题。
所谓宰相,群臣避道,礼绝百僚,可不单单只是说说而已!
想明白了这些,王曾的神色一阵变换,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
局势已然明了,那么接下来就是……他该怎么做?
摆在面前的选择无非两个,其一是继续扛下去,钱惟演拜相的制书尚未公布,一切都还来得及。
钱惟演此人,能力平平,一向以攀附姻亲而闻名,因此,在朝中的名声并不算好。
这次他对丁谓落井下石,更是让朝中众臣议论他的品行有缺。
所以,只要提前将消息散布出去,都不用他多做什么,自然会有言官,抢在制书公布之前,出面反对钱惟演拜相。
到时候舆情重重,宫中势必要有所顾忌,大概率便能阻止此事发生。
只不过……
皱眉思索了片刻,王曾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想要阻止钱惟演拜相不难,但是,代价恐怕是,要将他自己给搭进去。
官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挡人仕途。
当初,丁谓和寇准之所以会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当初丁谓入仕,寇准觉得他品行不端,屡屡压制他的晋身。
更何况,这可不是普通的迁升,而是拜相!
宰相乃为人臣之顶点。
他若是出手阻止,必然要和钱惟演彻底结仇。
若是成了还好,联合冯拯接着把钱惟演逐出京师,倒也能安稳下来,可若是没有成功,那么接下来被赶出京城的,恐怕就是他了。
何况,就目前来看,背后推动这件事情的,乃是太后。
如果他的猜测无误,那么,太后应当是从得知丁谓涉皇堂一案之后,就已经开始筹谋了。
他若出手阻止,不仅是和钱惟演结仇,也是搅乱了太后的布局,这可不是什么聪明的举动……
那么,如果不出手阻止的话,就只能选另一条路了。
王曾轻轻叹了口气,眉头缓缓展开,道。
“此事干系重大,夫人,你先歇息,为夫要连夜拟一份奏札,以待明日呈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