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这些,赵祯脸上不由浮起一丝苦笑。
再次感叹天家关系的复杂。
他和刘娥,既是母子,也是掌权的皇太后和未来必会从她手中拿走权力的小皇帝。
亲情和权力交织在他们之间,二者兼有,但同时也皆不可忽视每一个的作用。
赵祯自觉他已经在努力适应这种关系,但是,还是很难拿捏的准其中的分寸。
每当他将刘娥当做一个政治对手来对待和防备的时候,最后的结果却会告诉他,他们是母子,不能也不会冰冷的只讲利益关系。
但是,当他真正把刘娥当成母亲来对待,放松戒备一致对外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却又一次次的提醒他,对方是一个对权力时刻保持着敏感的政治家,不能掉以轻心,
皇家政治啊,真是复杂……
接下来的几天,不出意外的是,随着丁谓在府‘养病’,朝中纷纷起了不少的流言。
毕竟,以丁谓平素的作风和品性,朝中对他不满和不齿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再加上礼仪院,司天监等相关的部门,都开始重新选定吉日,消息自然也就逐渐的泄露了出去。
很快,朝中上下便知道皇陵出事了。
于是,一时之间,京中议论纷纷,递到中书询问状况的札子,也多到不知凡几。
对于这些札子,一般情况下,中书可以自行处置,不必上禀。
但是,冯拯就像是赌气一般,每日都要往宫中送一些,仿佛在向刘娥证明……你看,我就说吧,应该交给朝廷大臣来查,不然议论早就平息了。
对此,刘娥的态度也很明确。
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平,凡是询问状况的札子,她都只是扫上一眼,批都不批,就让人丢给赵祯。
于是,赵祯登基之后,总算是第一次体验到了批奏札的感觉。
和刘娥不一样的是,赵祯才不惯着这帮大臣。
不管他们奏札里怎么询问,他永远就只有三个大字。
知道了……
于是,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赵祯的书法水平突飞猛进,光说这三个字,一手飞白体写的漂亮的很。
拿起奏札,吹了吹上头未干的墨迹,赵祯欣赏着自己的字,心中不由感叹道。
我大清别的不行,但是糊弄大臣的手段,当真是好用。
这个时候,刘从愿走了进来,禀道。
“官家,张都知到了。”
于是,赵祯点了点头,端正仪态,道。
“让他进来吧……”
虽然说刘娥最初没想派张景宗亲自去查这桩案子,但是,毕竟赵祯已经在冯拯等人面前开口说了。
为了小官家的威信,刘娥倒是也顺水推舟的把张景宗派了出去。
而这位张都知也的确按照刘娥的吩咐,隔一日便来禀报一次调查的进展。
“……禀官家,昨日杨怀玉奉命,查抄了雷允恭的府邸,从里头抄没出了金七千四百两、银五千二百一十两、锦帛两千八百匹、珠四万三千六百颗、玉九十六两。”
“其中,有金三千一百一十两,银四千六百三十两带有库银钤记,除此之外,还抄没出了一条本应陪葬于先皇陵寝的犀带和七十两药金,另有三条玉带,经核查,乃官家登基后,太后赏赐宰执大臣时,被雷允恭私扣。”
“这是清单,请官家过目。”
说着话,张景宗从袖中拿出一份单子,递了过来。
赵祯打眼一瞧,心中也不由一惊。
历史上的仁宗这个时候正在好好读书,对这种事情并不关心,所以,他脑中的记忆里,只知道雷允恭同时犯了贪渎罪,却不知道具体贪渎了多少。
如今看到这份清单,他才知道,雷允恭有多么大胆。
私盗皇家库银,偷拿先皇陪葬品,甚至连刘娥赏赐给宰执大臣的东西都敢克扣,可见他平素肆无忌惮到了何种程度。
怪不得敢擅自移动皇堂……实在是之前做过大胆的事情太多,次次都安然无事,让他觉得这些风险都不算什么了吧?
摇了摇头,将清单折好,让人送回张景宗面前,赵祯开口道。
“查到这,这桩案子应该差不多了吧?可还有别的?”
张景宗躬了躬身子,道。
“雷允恭最大的罪过,是擅移皇堂于绝地,这一点已经核证无疑。”
“杨押班亲自带着人去详细探查过,确认新皇堂如若继续营建,必定会长久渗水,即便最终不会崩塌,经年累月,也会将地宫淹没。”
“再加上其他的这些罪状,雷允恭的死罪,怕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的,不过,此人的罪状虽然都查的差不多了,但是,还有一些涉及他人的,需要仔细核查,所以才拖延到了现在。”
话音落下,赵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不仅仅是为了雷允恭的下场,更是因为,跟张景宗这种真正有脑子的大珰交流,着实是省心。
他就漏了个口风,对方立刻就意识到,他想知道的是什么。
于是,他顺着这个话头,便问道。
“还有什么事?”
张景宗又躬了躬身子,似乎是略有迟疑的开口道。
“回官家,是关于……宰相丁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