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谓不由咬了咬后槽牙,心中越发觉得难受。
这张景宗要是真的和他吵起来,说不准他心头的那股郁结还能舒缓两分。
但是,偏生对方就似是一团棉花一样,不管他是强硬还是怀柔,都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态度,让他只觉得无处着力,憋屈的很。
定了定神,丁谓看着对面的张景宗,道。
“那本相如果就是要为难你呢?”
说着话,他的口气变得有些阴冷,道。
“张都知,你莫以为区区一个邢中和,就能奈何的了本相,真到了太后面前,你有你的说辞,本相自然也有本相的说法。”
“一天,本相只要一天的时间。”
“今天你将邢中和暂且送回去,过了今天,明日你无论做什么,本相都不会再阻拦。”
“只要张都知肯应本相此事,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本相都记你一个人情。”
“否则的话……”
后面的话,丁谓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话中的威胁之意,却已经显露无疑。
毕竟,丁谓是宰执大臣,在朝多年,他经历过的大小风波无数。
不论是当年的寇准,还是后来的李迪,朝堂上的攻讦,私底下的暗算,他都挺过来了。
而且,每次他度过难关之后,对于曾经为难过他的人,都是加倍的报复。
丁谓相信,这些事情张景宗不会不知道。
作为宰执大臣,只要他能挺过这一劫,有的是法子整死张景宗……哪怕他是太后的亲信也一样。
这些状况,张景宗自然是明白的。
但可惜的是,也正因如此,反倒让张景宗觉得,丁谓未免对自己的实力太过高估了。
他在宫中多年,自然也有自己的底蕴。
丁谓刚刚的这句话,对于张景宗来说,其实也是一样的。
就算是今日之事不成,丁谓逃过一劫,那么未来丁谓要针对他,到了太后面前,丁谓有丁谓的说法,他自然也会有自己的应对。
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这位丁首相还如此骄狂,实在是愚不可及!
心中默默的给丁谓下了论断,但是面上,张景宗却仍旧没有半分波动,道。
“丁相贵为宰执,若要为难在下,自然是小事一桩。”
“不过,在下还是那句话,我是内臣,所奉者乃太后和官家之命,在下区区一介内宦,丁相不将在下放在眼中,倒也无妨。”
“但,官家之命已下,若是今日不能将邢郎中带进宫,怕是在下不好交代。”
“所以,只能得罪丁相了……”
从始至终,张景宗的口气和神态都客气的很。
但是,话中的意思,却半点未改。
见此状况,丁谓的神色越发难看,正要开口,却不曾想,张景宗已经侧了侧身,道。
“来人,将邢郎中送进宫中,莫要让官家久等了。”
“你敢……”
眼瞧着张景宗身后的随从,已经拉着邢中和开始往宫门处走,丁谓顿时站不住了,抬步就要往前阻拦。
但是这一次,张景宗却比他更快,直接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了他前进的路上,道。
“前方便是宫城,丁相请自重!”
丁谓看着张景宗背后那几个同样虎视眈眈的随从,这一刻才猛然意识到,他此刻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人。
说到底,丁谓毕竟是外臣,虽然他和雷允恭相交甚厚,但是,对于宫中内宦的状况,却也并不算十分了解。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丁谓身为士大夫,对于内宦天然的轻视。
正因于此,他之前虽然知道张景宗,但是,对并没有太过上心。
毕竟,这位张都知时常不在宫中,而且,也素来不怎么参与政务,对中书的影响几乎没有。
所以,在以政务为考量的丁谓心中,并不觉得张景宗有多难对付。
但是现在,看着自己面前,沉静而立的张景宗,他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的确,张景宗不怎么参与政务,也不随侍在太后身旁,但是,他的手里,却握着皇城司。
有这把利器在,丁谓哪怕身为首相,也不可能以势压人。
就如现在,张景宗挡住他的举动,其实已经把意思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
想要强行阻拦邢中和进宫,那要看看,他这个文弱的士大夫,能不能越过对方带来的皇城司好手。
“好,好,好!”
明白事不可为,丁谓也只得压下心中的怒意,冷冷的扫了一眼对面的张景宗,道。
“今日之事,本相记下了,且等来日。”
说罢,丁谓不再继续纠缠,而是转身离去。
哪怕他心中怒火滔天,可也明白,当下不是计较的时候,当务之急,是邢中和进宫以后,他该如何应对。
“恭送丁相公。”
目送着丁谓的身影离开,张景宗这才缓缓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对着旁边的人吩咐了两句之后,同样转身朝着宫中赶去……